加拉太書的修辭

加拉太書的修辭
吳慧儀 (中國神學研究院聖經科副教授)

我們在「廿一世紀聖經新釋」中讀到蕭華博士 (Dr. Silva) 的加拉太書的註釋，但篇幅所限，未見到他在所擅長的修辭和字義研究方面作詳細的討論。我願意在這裏分享一些蕭華博士會感到興趣的修辭方面的解經心得。

（一）令人驚愕辭彙：「割絕」（5:12）好一句令人驚愕或費解的話：「恨不得那攪擾你們的人，把自己割絕了！」（5:12）保羅的意思是要割絕甚麼？很視乎他怎樣「修」這「辭」；換句話，你怎樣解釋這話的意思？就得看你怎樣理解保羅這裹的修辭。

修辭法之一是「誇張法」，這似乎是保羅在5:12所用的；因此筆者和很多人一樣認為這裹「割絕」是「閹割」的意思：作者用誇張的講法去責備攪事的人，同時表達自己憤怒的情緒。這是自古以來很多人的理解，不少譯本把加5:12的「割絕」（apokopo）一字翻為「閹割」或「陽萎」，正代表這個解釋（如NEB, NIV），新譯本和當代聖經都譯之為「閹割自己」，更反映該字在這裹是中間語態。

如果按字面意翻譯，便作「切割」或「割絕」（如和合本，RSV, JB等）。割手割腳均為切割，西門彼得「削割」大祭司僕人的右耳（約18:10），正是此字。這樣照字面直譯，可將保羅的修辭保留下來，讓讀者自己忖測「切割」是甚麼意思。

至於按字面去解釋的亦大不乏人，不少人認為「閹割」意思太過粗鄙，不可能見於保羅，因此把「切割」理解或翻譯為喻意的用法，即「離開」，或「把自己從你們中間切割出去」（「self-excommunicate」; 參Latin Vulgate, KJV, J. B. Philip, Living Bible）。

上面提及的兩個解釋都涉及修辭用法：前者是誇張法，後者是喻意之運用。論翻譯，筆者寧照字面直譯為「切割」；論解釋，筆者則認為「閹割」該是保羅的原意，因這意思更能切合整段（加5:7-12）的氣氛。原來加5:1-12 是全書中提及割禮的最後一段，是理性和感性俱備的結語：保羅先客觀地作一簡短討論（5:1-6），繼而轉為親切和迫切，談及一些個人性的，包括他自己和加拉太人的實況（5:7-12），這裹的語氣是相當激動的。當代聖經給這段的標題是「義憤填胸」，有其道理。

（二）令人費解的：如何「擔當重擔」？（6:2, 5）保羅一方面說「各人的重擔要互相擔當」（6:2），但很快又作另一講法，說「各人必擔當自己的擔子」（6:5）；意思似乎矛盾。不過，我們一般都懂得從上下文理去嘗試化解這矛盾：6:2上文提及「弟兄偶然為過犯引誘所勝」，所以互擔重擔就是互相守望的意思，而6:5的上文說及各人當察驗自己的行為，所以擔當自己的擔子就是負自己行為上的責任。

這裹牽涉的修辭是用字方面的。原來「重擔」和「擔子」在原文中是兩個不同的字。加6:2的 baros 是保羅用得較多的字，用意往往指具份量或影響力的事物，甚至指「權柄」或「榮耀」（參帖前2:6；林後4:17），因此筆者相信6:2的「重擔」不一定限於過犯和引誘，而是指任何形式的壓力；我們須考慮到6:1-5是一連串教誨的話，形式近似箴言，所以各節可以各有意思，而6:2的「重擔」未必等同6:1的「過犯引誘」，卻可包括生活中各樣可能出現的壓力，都是信主的人要彼此守望和幫助的。

至於6:5的（「自己」的）「擔子」，用的是fortion。　此字是baros的同義字。按近代語意學認為，同義字的運用可能是作者隨意選擇，以使文字有變化，不一定（像傳統字義研究往往認為的）指向不同的意思。然而，fortion這字在新約或以外的用法均以喻意為主，即代表「律法的重擔」或象徵道德準側之重要性，這與6:5上文說及「察驗自己的行為」非常銜接，該是「道德負任」的意思。筆者認為這是保羅的原意。

如果這兩個字的差異對當時的讀者來說是明顯的話，我們也應把baros和fortion的不同含意翻譯得清楚一些，例如，把6:2譯為「各人的壓力要互相擔當」，把6:5譯為「一人做事一人當」！

（三）含沙射影的人物代號：「人」 (1:1) 在加拉太書看到保羅在常用的信首語中加插一句：「作使徒的保羅----不是由於人，也不是藉著人，乃是藉著耶穌基督．．．」（1:1）。這「不是，也不是和是乃」屬於一種「撥亂反正」的語氣，作用是「否帘w錯誤，肯定正碓」。稍後保羅澄清他的福音的來源，也用上同一方法：「不是從人領受的，也不是人教導我的，乃是從耶穌基督啟示來的」（1:12）。

「撥亂反正」式修辭是加拉太書的特色。這是由於信的成因：有人在加拉太教會攪亂信徒，攻擊保羅的使徒身分，從而拆毀保羅所傳的福音的可信性；因此，保羅先為自己的使徒身分辨護，繼而為所傳的福音辯護。信既因爭論而寫，措詞之激烈和具「針對性」可想而知。我們在上文看過5:12的「割絕」一詞，便是措詞激烈的例子；現在說到信首的「不是由於人，也不是藉著人」（1:1），則是措詞具針對性的例子。

原來這兩個「人」字在原文寫法不同，前者是複數，後者是單數。複數可以代表一群人，如果配合當時的背景，正好是割禮派所認為最有權威的一班耶路撒冷使徒。割禮派可能說：「使徒身分必須是從耶路撒冷使徒而得，福音也是以他們所傳的為準。保羅既傳不相同的福音，他就不是從使徒來的；假若是從使徒而來，就不會傳他自己的福音！」有此背景的話，保羅便須在澄清使徒身分的來源時表明自己的獨立性，所以「不是由於人」是指向一班使徒徒而說的。

至於「也不是藉著人」是單數「人」，因為須與下句的「耶穌基督」相對稱，所指的是為保羅帶來使徒身分的中保，當然是耶穌基督，而不是任何一個苟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