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約伯記

郭榮敏

(美國哲吾大學哲學博士,台南神學院研究所所長,舊約教授)


在準備命題「介紹約伯記」時在藏書裡讀到Leo G. Perdue and W. Clark Gripin所編The Voice From the Whirlwind; Interpreting the Book of Job. Nashville:Abingdon Press, 1992之論文集,書中兩位編者所寫的導論,覺得很能幫助咱了解約伯記,就把它譯述出來利益大家。

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正典最會吸引人的作品約伯記已經成為西洋文化的古典作。約伯記之學術傑作和猶太人對人類之苦境獨特的看法多方面影響神學、哲學、藝術和文學:善惡的關係、神性、公義性質以及患難之謎。可是這本書深奧之處不在他解決這些實存的問題。相反地,它把有關患難或災禍等痛苦的問題留給讀者,挑戰歷史中過份簡化的道德秩序,它使人類的責任陷入命運中,但無使人推卸責任。因此自古及今約伯記令人神往,常常成為問題,有時引起反感,使人覺得危險。

約伯記引起特多不同的讀法,似乎無單一的處方。約伯記的釋義史是一篇很長的文化辯論史,其中在文化史上因為緊張的所在改變,經文之焦點也變。故事的表面大家很熟悉,一位富翁為人正直,可是災禍連連,家財喪失,滿身重病。朋友的話無法安慰他,因為他確信自己無過錯卻受災禍,他就在上帝面前申訴冤屈。最後又恢復財產和幸福。可是不同的讀者在各異的脈絡中再讀,再講這故事就讀出很多,有時甚至於矛盾的意義。在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歷史中,不是一位,乃是好多位的約伯。

有關約伯記釋義史這事實直接影響下列的文集。有關約伯記的題旨不一,單一特定的觀點會產生其意義。這本文集建議為約伯記考慮多重的觀點能使我們成為更加有心的讀者。執今日學界牛耳之學術對這種有心的讀法貢獻不少。只要了解約伯記之釋義史就會對它的了解加深及擴展,它會吸引讀者參與這文化的對話,回歸約伯,再思考這古典的經文,重新對存在作多彩多姿的思考。

這些多方面的觀點都正式地在本書分為三個主要部份加以介紹。每個主要部份為時下的讀者介紹不同可是相輔相成學術的科目解釋的貢獻:聖經學、歷史學、現代神學、倫理以及經文之文學思考。從論文可以看出不同的解釋的脈絡通常重新塑造視野,在此視野中人對約伯記的經文所引起的批評學的諸問題,得以了解和解答。在本導論所剩下的篇幅,我們要提出些就約伯記之經文而後為解釋脈絡作些說明。

約伯記的經文

在約伯記未形成今日正典形式之前有相當長的文學史,要追溯這發展並且勘訂確實的日期有困難,但聖經之學術研究,尤其在過去這200年一再努力不懈。有關約伯記歷史批判的問題學界無法達成共識,下述的觀點代表一種可能的重建。

在一∼二和四二7-17所保存約伯的民間故事一般認為是本書最古老的部份。大概不會晚於希伯來王朝時代(約1000-587 BC)時的對話(三-廿七;廿九-卅一;卅八1-四二6),最可能追溯到受擄到巴比倫(587-538 BC)社會的動亂時代。兩段詩文的加筆可能出於波斯時代(538-332 BC)。廿八論智慧無從發現和卅二∼卅七以利戶之演講。形成約伯記不同階段無論訂於什麼時期,其現在的形式到主前第4世紀才形成。

函蓋好幾世紀,代表許多著者和編者的文學史使解釋的工作複雜化。正如希伯來語聖經中許多書一樣,全書不是由一位著者寫成的。

民俗故事是一篇教訓用的故事(cf.創世記卅七∼五十約瑟的故事),其中的主角用其言行來證實他特有的德行或能力,使讀者認識他和他的性格。在約伯的故事中,這位主角是富有、敬誠又熱心敬拜上帝的人。其反角是會說謊,特地插入這教訓用的故事中陷主角於不幸者。撒但扮演這角色(作檢察官)質疑約伯的正直:他因得報償才事奉上帝。撒但在上帝之允許下以系列的災難加害約伯。約伯喪失一切,包括他的健康,後來他的婦人扮演反角之角色要勸約伯「咒詛上帝而一死了之」。而在故事裡約伯和那三位朋友的謊話顯然由以詩行文的對話所取代,有可能他們在原來的故事裡也是反對約伯的人。

如教訓的故事所述的,主角在衝突和鬥爭中流露他的德行或能力,如此,約伯在民間故事中可能持續他對上帝毫無疑問的信仰,可是詩體的對話把約伯變成一位會攻擊上帝的公義有反抗性格的人。一些教訓的故事通常用審判為高潮,確認主角正直,刑罰反角。在民間故事中(四二7-17),約伯無罪恢復他從前的地位,而他的朋友受定罪,很諷刺地要靠約伯代禱才能免上帝的刑罰。

民間故事用報應的學說切入「義人受苦」的問題:上帝刑罰歹人報償義人。可是報應的學說因為假設上帝有時會考驗義人在受苦時是否仍然會對祂忠心不渝而有所修正。

被擄時期若適合為詩文的對話(三∼廿七;廿九∼卅一;卅八1∼四二6)之背景,那麼巴比倫人征服猶大所帶來的危機引起人重寫這篇民間故事。報應和考驗義人之信仰的學說就不適合對巴比倫人屠殺的恐怖說什麼。在詩文的對話中約伯由忍耐,受長期之痛苦,公義又熱心敬拜上帝的人變成忿怒的控告者。對話的約伯雖然不像民間故事中的那位那麼完全,可是還是一位義人。關心之中心由約伯的德行轉到上帝的性格。

三∼廿七章由約伯和他三位朋友(現在成為對頭)的三系列對話所組成:三∼十一;十二∼廿和廿二∼廿七。第三系列的文學組織有失調的現象。解決此問題的方法之一如下:

廿一          約伯

廿二          以利法

廿三          約伯

廿四          瑣法(?)

廿五1-6;廿六5-14    比勒達

廿六1-4;廿七1-12    約伯

廿七13-23        瑣法

這些對話以爭論之形式出現:對方的發言,控訴(起訴),議論以及結論的摘要或謀略。有時當主角約伯要懇求上帝,發怨言,描述他的患難,責備上帝,求助,定他對敵之罪以及告白他的罪或主張他的無辜時,他就引用哀歌之類型。但不像詩篇的哀歌,約伯無求上帝幫助,他確信上帝要幫助他,許願,或為上帝的公義和恩典稱謝上帝。相反地,他攻擊上帝的公平,否認上帝施恩並且控訴全能者誤治宇宙。因為上帝不公義和反覆無常,不是人犯罪,義人受苦的問題就是這些因素。這三位對頭,就是非常愛主的辯護者,很極力,結果和約伯撕破了臉,但第三系列的爭論不了了之,勝負難分。

後來詩文的對話就變成約伯對全能者獨言獨語(廿九∼卅一)。約伯以從前幸福的生活(卅九)比較現在之不幸和苦惱(卅)為始。卅一約伯為他的無辜起誓,說出約有十二願,藉以在律法上辯護他的榮譽。最後約伯挑戰上帝,敢邀請全能者在公義必勝的法庭和他對簿公堂。

對話最後的一段共有兩篇上帝的演講(「從旋風中的聲音」)以及約伯的回應(卅八1-四二6)。大部份約伯記的學者看這段為解釋本書關鍵之所在。可是有關演講之意義或約伯兩個回應學界未得共識。解釋上帝的演講有二種方法。其一不針對內容乃針對上帝顯現本身。如此有些學者主張上帝轉向約伯表示上帝憐恤並且關心受難者,另外一些學者認為約伯遇見顯赫的上帝就是否定報應的學說,並且使從前充滿問題的經驗變成無意義。其他的方法想冒險去解釋這些演講的內容。在這方面的解釋從上帝不管有混沌和災難到上帝超越人類公義的標準,到上帝承認在扭曲的公義和加害人之禍端中有過失。在這些解釋中大部份學者的共識就是拒絕報應的教義的完整性。

約伯的二個回應也有不同的解釋,有學者認為約伯悔改不再隨便作無實之控告上帝無公義。現在約伯謙卑歸向上帝,信靠並且感謝全能者關心又和受苦的交通。好些學者認為約伯無悔改,還在怪上帝,描述他的悔改是表面上的。約伯誘騙上帝使祂顯露祂善變且誤治。

兩篇詩文的加筆結束約伯記:人無法接近智慧(廿八)和以利戶的演講(卅二∼卅七)。廿八章是一首求問智慧何在優雅的詩。這首詩點出智慧為非人所及,用傳統上確認智慧和上帝同在收尾,後來用「敬畏上帝,離開歹」 來闡明智慧真正的意義。以利戶四篇的演講上帝或約伯都無回應。他們對於它前面和它後面上帝的顯現辯論的內容不加評論。大部份解釋約伯記的人通常省略這些演講,因為它和正文無關。

尤其是啟蒙運動以來的聖經學者以追溯聖經各書的文學史以及解釋其獨自成書發展的過程為主,到最近才改觀。聖經研究大部份用力在歷史批判。本書Tryggve Mettinger是用此法之代表者。如此民間故事,詩文的對話,論智慧為非人所及之詩以及以利戶的演講都就各單位各自的著者、主題、日期、聽眾和社會的脈絡加以處理。

可是從1970年代以後聖經研究進入一個文學理論很廣的領域,並用很多方法來研究經文的意義:新的批評學、亞里斯多德的解釋學、比較文學、俄羅斯的形式批判、結構主義、民間故事的研究,以及用心理學和社會政治學的意識型態所影響讀法。應用新的,文學研究法有些學者針對約伯記文學史文經文的最後形式作研究:Edwin Good, Norman Habel, Michael Fishbane, Carole Fontaine, Stuart Lasine, Rene Girard 和 Jamer William的論文代表這種方法上轉變的研究成果。這並不意味著約伯記沒有很長的文學史,乃表示有些學者想要針對本書現存的正典的形式作單曲的讀法。

約伯記的脈絡

從經文轉向解釋的脈絡,顯然沒有一本能提供約伯記全部的釋義史的書。在這一方面這些論文可作例證,無法面面顧及。例如Michael Fishbane暗示看約伯參與「聖經內在的申述」在那裡經文暗指整部聖經中所出現的象徵和修詞學上的習慣。Fishbane主張欣賞「約伯的修詞在聖經語言全部光譜的位置會增強讀者對於書中諸發言者的議論的欣賞力。」正如有文學脈絡,照樣也有社會的脈絡,Judith R. Raslkin在她的論文中舉例說明這一點,解釋約伯為拉比的智者。Raslkin為要顯示「介紹約伯為以色列人或相反地因為他是外邦人而把他不利地比較以色列人的典範,這種努力誠然在證實拉比時代猶太人對外邦人矛盾的態度來探討拉比有關約伯是不是外邦人之爭論。」第三方面,可用更特定的哲學或神學的脈絡來讀約伯記。Martin D. Yaffe和Susan E. Schreiner的論文研究Maimonides, Aquinas和Calvin使用約伯記為探討人類智慧的力和限制之資源。Langdon Gilkey反映約伯記在現在的神學架構中所引起,使人困擾的神學問題。在這些和其他的方法中,用歷史上和當代的脈絡之多樣性來了解約伯記就暗示讀者有很多的可能性,並且本書必然是無限的可能性的開端。

可是應用多樣性的觀點來看約伯記;其用意不只在於為多樣性而設。解釋約伯記有其連續性,可是如上所示,人認為值得一辯的許多點比就約伯文化對話的過程中所提及的個人立場更有決定性地形成連續性。例如在不斷努力要界定在約伯戲劇中劇中人的性格這一點顯明出來。上帝、撒但、朋友和約伯本人,誰是約伯?不只拉比的智者,連Fanz Kafka都提及那問題。誰是上帝?在這文集的開頭,聖經學者Tryggve Mettinger和Norman C. Habel探討系列的上帝的性格:上帝是伸冤者、暴君、得勝者和智者。在結論的論文中神學的倫理學家James M.Gustafson回到這些爭論性的特色而問起有關上帝和人類的幸福之間小心巧妙的問題:「人所體驗(不只是思考)的上帝無關心人類的幸福嗎?在諸事件的過程中祂還排比關心人類的幸福嗎?或祂是福源,但不是人類幸福的保證人嗎?」 約伯記的認真的讀者提出諸如此類的基本問題,約伯記對這些問題不作簡易的答案。也許這種知識上的宗教誠實在約伯記解釋的歷史中是連續性主要的來源。